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黄礼攸生于南方,自然也就迷于南国这片天地。偶然造访张家界武陵源便被这儿的渡船坡所迷,漫山桃花,嶙峋怪石,偶尔往来其中,都给人一种幻入陶渊明笔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之感。这里虽不是处处志之以为道的极乐世界,但若跳脱出这些许还笼罩着唯心神秘色彩的风景便会发现,恰恰是这种超脱无我之境的“破”给了黄礼攸更多的思考,这里也成了他心中的桃花源。
黄礼攸心中的桃花源从来都不是一处无人涉足的秘境,而是一块充满人性与幻想的世界。鸡犬相闻的喧嚣、黄发垂髫的烟火气,也有那仿佛是从山海经中搬出来的怪石桃花。那种现实与虚幻的交织是黄礼攸作品的视觉造境。他曾多次提到“源头活水”。笔者认为所谓“源头活水”,其一是法古所长,陈洪绶为林仲青《溪山清夏图》题文:“今人不师古人,恃数句举业饾丁,或细小浮名,便挥笔作画,笔墨不暇责也,形似亦不可比拟,哀哉!”法古不是誊写式不加取舍的索取,而是从历史中吸取经验,师古人以为今用,黄礼攸从众多前辈艺术家的创作中吸取养分,肆意地让“本心”徜徉在桃花源灵动飘逸的意蕴之中;其二是黄礼攸对于风景一以贯之的“写生”态度,“搜尽奇峰打草稿”是其作品具有源源不断生命力的有力支持,他虽沉醉于南国,却从不会圄于南国。他从南国出发,走遍大江南北,世界多地,写生创作,一步一景,有来自敦煌飞天的苍茫绚烂,也有异国风光的浪漫飘逸,有受于文艺复兴艺术家对于本我的探索,也有来自中国传统山水画恢弘烂漫的熏陶,再加上其对于渡船坡无数次的造访才真正有了他对于其内心桃花源的深刻理解与自我创作,也正是基于此才有了其对于写意油画融贯东西的理解与创造,他的作品以中国传统文化与绘画技法为依托,但又不流于自然主义与形式主义,积极吸收西方油画的先进经验,将西方传统油画与中国文人画写意的特点相融合,注重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也同样重视画面的势与情绪,这种写意油画的风格是其整个桃花源系列作品一以贯之的基调。
最初2015至2016年期间是黄礼攸与渡船坡的初次邂逅,那个阶段里,他的作品集中于对渡船坡景色的传移摹写,从画面内容的角度说是处于一种对于风景的积累与模仿阶段,画面中怪石桃花的具象意象清晰可辨,自然主义的影子伴随左右,个性与情绪在这一阶段主要的还是体现在其大胆的用色之上,浓烈的绿,清新的粉,南方的烟雨朦胧,墨绿色的湿气似乎都正在画中氤氲,画面中对于渡船坡风光的描摹是这个时期的主题。
2016至2019年间可以说是黄礼攸对于其心中桃花源理解的一次晋升,此阶段的作品也给笔者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一时期的渡船坡逐渐摆脱了作为景物的单一地位,更多的像是作为一段故事的场景,故事中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艺术家自己,不管是梵高还是毕加索压抑或是大卫霍克尼都有着许多记录自己的作品,这种将自己的形象入画的表现手法在西方艺术家的作品中屡见不鲜,但真正让自我进入作品中的世界,是黄礼攸这个时期作品的突破。这种对于自我灵魂的照射像是一面镜子窥探着艺术家的内心,黄礼攸此刻就像化身成了一条鱼畅游在这片由他所创造的精神世界之中。
而在这片丰富的精神世界里,桃花是黄礼攸作品中最为重要的意象。刘禹锡在《忆江南·春去也》中写道“春去也,共惜艳阳年。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尊前。惟待见青天。”桃花是诗人感时所溅泪,也是其对于未来无限美好的向往,这也正是艺术家黄礼攸对于桃花的一种理解。鲜艳的桃色蕴含的是大尺度之下的时间流动以及艺术家主体对于生命的态度。他从来不会拘泥于一星一点,更多的是一团团色块背后融入的情绪表达,这种情绪是难以模仿的,但确实是可以体味的。桃花的浓淡厚薄就像是妃子的一颦一笑,恍惚间像是重新回到了那片千年前的土地,又像是跻身那红楼一梦之中,这种不矫饰却又不张扬的情感就像是西子湖畔的一缕丝线,虽不在江南,却又平添几分委婉动人。蒙蒙细雨间,艺术家想象着仿佛自己已经游进了这段历史,伴着点点桃花雨,抛掉一切来自凡间的杂念,褪去一身尘气重新回归生活,真正回到那个似乎只是封存于孩提记忆之中的无忧无虑的“桃花源”,摆脱现代这个混杂着工业文明的钢筋水泥囚笼走向人、回归人,这与其说是一场逃离,不如说是一段对于自己内心的追寻,这种追寻是艺术家对于本心虔诚的回答。画外的观者似乎很难真正走进艺术家的内心,但他们确实又在其中,的确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来自哪里,又会走向何方不是黄礼攸所关注的焦点,他只希望此时此刻他们能真正走进自己的内心看看那场或浓或淡的桃花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问内心,这种对于内心本我的思考或许才是黄礼攸坚持要下这场“雨”的原因所在。
黄礼攸由渡船坡所构建的这片精神世界也少不了顽石这一重要意象。初访渡船坡,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漫山桃花所吸引,但艺术家黄礼攸在欣赏桃花之余更是被寄身于其间的怪石所打动。但或许说,这种对于“石头”的冲动是早已有所“蓄谋”的了,在其早年游历苏杭园林之时,那假山怪石就像是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般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目光,或许正是于此,结下了他与石头的情缘,也难怪重访渡船坡再见这昔日怪石时陶醉其中。《云林石谱》中说:天地至精之气,结而为石。石作为古人文艺作品中的常客从来不缺对于它的赞美,上古时代女娲补天之石担起了拯救天下生民之重任,于谦于石“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又或是郑燮“顽然一块石,窝此苔阶碧。雨露亦不知,霜雪亦不识。园林几盛衰,花树几更易。但问石先生,先生俱记得”。对世间凡尘的淡泊、豁达,如白居易所言: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黄礼攸在画面中将石头视为知己,变幻莫测的孔洞与色彩像是石头的万千思绪,每一块、每一张都在诉说着岁月在它们身上留下的痕迹,黄礼攸画中的顽石是具有东方韵味的石,更是充满着浓郁南国烟雨的石,它是抚媚而神秘的,却又没有丧失石之所以为石的那份硬气,这是文人独有的一份气度,像是蒙了一层纱的歌女,婉转的歌喉背后蕴藏的是个何样的灵魂,这是艺术家留给观众的疑问,答案或许已然在观者心中。
随着黄礼攸对于桃花与顽石理解的不断深入,2019年以后至今,他现阶段作品逐渐从一个对于自然空间的渡船坡的描绘转变为一场对于更深远画面空间及心中桃花源的探索。这一阶段的作品是黄礼攸潜心对于写意油画语言的实践研究,是借其内心桃花源之托来表达丰富精神世界的一场修行,他不再关注于桃花是否像桃花,石头是否像石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桃花与顽石深处的情感线索和画面结构,超然于自然之外的格局让画面所展现的不仅是意境层面美轮美奂的桃花之源,更是画家内心深处对于写意油画和自己精神情感物我两忘的融合创造。
黄礼攸画面中顽石与桃花的碰撞就像是中国传统的阴阳八卦,黑与白的碰撞融合诞生万物,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黄礼攸的画中,花与石是柔与刚的碰撞,灵与肉的交融,这种轮转之中所带来的是艺术家对于生命与人的思考,在日益喧嚣的生活中需求一方能寄托情愫与理想的“桃花源”或许是包括艺术家在内的许多观者对于其作品的直观理解,人们行走在都市之中仿佛逐渐迷失自己的方向,忘记为何而出发,花与石或许并不能告诉他们答案,但不可否认的是它能激励着人们回归本心、不断寻找。通过桃花与顽石,黄礼攸找到了一条自己的融贯东西、包罗古今的艺术创作之路,以心中的桃花之源为寄托,诉说着这里的千古情愫,也讲述着艺术家内心的探索与追求,这或许是桃花源的传说千年之后仍能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动力之源,也是桃花之源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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